升為總編輯



  我在時報之外的活動,理所當然應該被報社視為離經叛道,但奇怪得很,余先生居然不動聲色,反而逆勢操作,在一九八三年初,升我為時報雜誌總編輯,也許他是想用忙碌的行政工作困住我,殊不知我是最懂得分工的人,我在台大代聯會主席任內學到的功課是,只要你找到比你強的副手,那麼,只要適時的鼓勵,就可以輕鬆達成任務了。由於時報人才鼎盛,根本不缺可用之才,所以,雖然身為總編輯,我依然身兼數職,我的客卿心態,使我在時報居然年復一年的悠遊自得,也算是異數了。

  
時報雜誌發行人鄭淑敏一直是我的「守護天使」,幫我在余先生面前講了很多好話,也幫我抵擋許多外界的攻擊。當時總統府秘書長馬紀壯透過鄭淑敏問我是否有興趣到府方,擔任經國先生「文膽」,我是很禮貌的回絕,這位子結果是由馮滬祥擔任,使他轉向仕途發展,而我仍保持自由之身。

  
美國在台協會每年都有贊助一名新聞從業人士訪美三週,可依主題採訪美國相關的政界人士,學者專家。鄭淑敏推薦我爭取到一九八三年的名額,於是我在七月起程,沒想到這時,時報人事大地震。

  
美國國務院安排的訪問計畫是非常的縝密,三週行程是事先經過雙方多次協商的結果,內容十分充實。我的主題包括兩部份,一是參觀美國新聞媒體;一是訪問有關台海兩邊事務的專家。這兩部份的參訪,都使我終生受益。國務院派了一位懂中文的小姐夏竹麗作為「導引者」(escort),她是自由作家,嫁給文革時的知青梁恒,合著《革命之子》(時報文化有中譯本),由她陪我走了東西兩岸,提供不少的協助,幫助我更認識這強大國家的深層結構。

  
在紐約,當然要參訪世界最重要的《紐約時報》,並參觀《時代集團》。在《時代》雜誌長期服務的學者姜敦寬的介紹下,我深入了解到編輯作業的嚴謹,更令我驚訝的是,在八○年代初,時代集團就高瞻遠矚的進行了網路新聞的試驗。然而,我最有興趣的媒體,則是《時人》(People),我一直認為這在台灣有市場,我多次向余先生表示想引入此雜誌,但他的興趣不大,也許《時報周刊》就可以扮演此一角色吧?不過,我還是訪問到《時人》副總編輯,也學了一些編輯周刊的秘訣。

  與哥倫比亞大學教授黎安友夫婦的晚餐,非常有趣。他是台灣許多留學哥大的博士學生的倡導教授,包括周陽山等,所以他對兩岸情勢是瞭若指掌,見解自然特殊。可是最令我驚訝的是,在結帳時,他向太太收錢,因為國務院只請他和我,及夏竹麗,不包括老婆,由是可見美國人還真是公私分明。

  
到了華府,我訪問到當年權傾一時的國會眾院亞太小組召集人索拉茲,以及他的助理(Richard Bush),後者是美國著名的中國專家,奧克森柏(M.Oksenberg)的學生,熟諳華語,其後曾任美國在台協會主席。聽說索拉茲即將到台灣訪問,也有機會見到蔣經國,所以,我建議他應考慮中國政治文化的面子問題,若對民主化有所裨益,可否私下告訴蔣經國,這段話顯然發揮了一點影響。

  
在華府期間,我被安排到一個雜誌社去見習,這雜誌稱為《華盛頓人》,是針對大華府地區的白領階段發行的社區休閒雜誌,舉凡食衣住行的實用資訊,皆以報導文學方式呈現,品味一流,廣告充實,我覺得台北實在需要這樣一本雜誌,可惜迄今尚未出現。


訪問白魯恂


  又到了我熟悉的波士頓,在國務院的安排下,我拜見心儀很久的政治學大師白魯恂,他是麻省理工學院政治學系的教授,政治發展領域的領導學者,我在大學時期就讀過他的經典著作《中國政治文化》,能夠與他見面請益,真是一生難忘的回憶。雖然白魯恂名滿天下,其人非常謙虛,在訪問完畢之後,他還邀我到旁邊的哈佛大學東亞圖書館,與其他中國通一同進午餐,分享台灣政治變化的觀察。

  
結束美國東岸之行後,我與夏竹麗小姐一同飛往明州,參觀了明尼蘇達大學的傳播學院,與李金銓教授及他的學生進行座談,當時在明大修博士課程的朱雲漢也參加。由於中國時報當時在明大有捐助獎學金,支助兩岸新聞研究,由李金銓負責,這計畫顯然產生長久的影響。

  
就在明大訪問時,我就聽到台北的時報集團發生重大人事變動。鄭淑敏辭去時報雜誌發行人,轉去新聞局任資料編譯處「幫辦」,時報雜誌由余範英小姐統率,余建新調升中國時報副社長,顯示余先生的接班佈局仍是「傳子不傳女」。余小姐就任之後,鄭淑敏所建立的班底,紛紛求去,一夕之間土崩瓦解。我身在海外,力有不逮,只能任憑情勢發展,繼續我的參訪,先到西雅圖參觀媒體,再拜訪已退休的太平洋艦隊司令,採訪他對中共改革開放後的看法,印象十分深刻。他一言以蔽之,美國未來的重心是太平洋,而非大西洋,因為中國勢必崛起,只是時間遲早問題。

  
我是在夏威夷結束三周的訪問行程,回到台北,知道時報雜誌的同仁如鳥獸散,心想此時也是該走的時候,所以也不回報社上班。打電話約余小姐在華西街台南擔仔麵見面,打算見面口頭請辭,可是她很有風度的回絕,說余先生仍要借重我,所以已公佈升任我為社長,希望我不要拒絕。次日,我到報社上班時,卻發現社長沒有辦公室,一問之下,也不知辦公桌在哪?這也許是委婉要你走的方法,所以,我就形式上離職了。


「新聞書」一炮而紅



  獲得自由之身,我可是有機會大展鴻圖,因為從允晨學到的出版實務經驗,再加上《時報雜誌》對讀者胃口的掌握,我非常清楚台灣政論市場的需求。於是我與聯合月刊總編輯陳曉林,聯合報政治記者寇維勇,共同籌備了一個新的媒體,稱之為《風雲論壇》,類似書籍的雜誌,被王洪鈞教授稱之為「新聞書」(
Newsbook),沒想到一炮而紅。

  
《風雲論壇》創刊的時機,真是天時地利人和。最重要的是,當時政治情勢丕變,原本掌控情治系統的保守勢力,突然被蔣經國以迅雷不及耳的手段摧毀。具體來說,再美麗島高雄事件之後,權傾一時的情治系統頭子王昇,透過所謂「劉少康辦公室」控制黨政軍的重要政策及人事,由於王昇意識型態保守,對非國民黨的媒體及言論,橫加檢查與查禁,造成政論雜誌及出版業者損失慘重。只是萬萬沒想到,一九八三年五月,蔣經國下令裁撤劉少康辦公室,將王昇調任國防部聯訓部主任,九月再將他外放巴拉圭擔任大使,使他一手栽培的政工系統盛極而衰,也使政治氣氛開始恢復了自由多元的氣息。

  
《風雲論壇》就是在這「台北之春」的時機中,出版第一號《透視權力核心》。

  
陳曉林在發刊詞寫道:「二十世紀是一個風雲激盪的時代,當前台灣是一個風雲變幻的地方。處身在風雲變幻的地方,面對風雲激盪的時代,我們推出《風雲論壇》。我們的目的,不在於熱心地介入風雲際會的角逐,而在於冷眼的分析這些激盪變幻的真相。」開宗明義指出這書系的想法,只是沒想到真刮起一場風雲色變的趨勢。

  
《風雲論壇》是透過當年專門行銷黨外雜誌的聯豐書報社發行,由於他們熟悉市場需要,得知我們的雜誌內容,大膽建議印刷六千本,沒想到創刊號就再版三次,讓我們投資三個月回本,使我見識到文化產業的爆發力驚人。

  
《透視黨外勢力》繼踵而上,是分析後美麗島時期最重要的「局外人」論述,明指:「黨外唯一的出路與功能,不得不回返到它原始的信念與訴求之上,充其量,這也即是台灣社會共同的信念與訴求----追求民主理想。唯有在追求民主理想的過程中,表現出它真誠的、踏實的、無私的努力,黨外正在渙散的身分與焦距,才可能重新凝塑。」在這期對黨外的過去、現在與未來的回顧與期許,突破創下銷售佳績,再創一萬本,顯示《風雲論壇》可以在黨內外的對峙環境下,扮演中道論述的角色。

  《風雲論壇》很快就在台灣書市上掀起了一股旋風,證諸在一年後的金石堂排行榜,前十名居然有六本是風雲書系的政論叢書,甚至贏了李敖政論系列,顯示在政治轉型的歷史時刻,新萌芽的台灣公民社會尋求資訊的飢渴。在讀者的資訊需求大於媒體供給的市場下,《風雲論壇》御風而上,我們三位創辦人也分享到第一桶金的回饋。我用這筆意外之財買了位在杭州南路一段巷子裡一棟公寓的四樓,可以步行到法學院上課,有了屬於自己的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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